兩年來,，我和同事承擔一項課題：探尋中華民族起源與中華文明根脈,。中華民族從何而來?華夏文明又源于何方?從廟底溝到二里頭，從殷墟到三星堆,，這一串串歷史的足跡,，仿佛引領我們穿越時光隧道，回望遠古,。

　　在這艱辛而又豐饒的精神之旅中,，我被一朵古老而絢爛的花深深吸引——那就是仰韶文化的“重瓣花朵”。走進河南省三門峽市廟底溝博物館,，大廳穹頂上的花瓣紋讓人震撼,。在代表性展品花瓣紋彩陶盆上，以黑彩繪出多組交錯的弧線,、三角,、圓點等，組成一周連續(xù)的花瓣紋,。博物館的基本陳列《花開中國》,，以中國考古學泰斗嚴文明先生的“重瓣花朵”為理論依據(jù)，以歷史發(fā)展軸線的順序,，講述廟底溝的仰韶文化發(fā)展歷程,、文化面貌及其影響。

　　20世紀80年代,，嚴文明先生提出了這個極富詩意的構(gòu)想——“重瓣花朵”式的文明格局,。他描繪了中國史前時代一個以中原為核心(花心)，四周環(huán)繞著不同經(jīng)濟文化類型和不同文化傳統(tǒng)的層層花瓣,。這一構(gòu)想如同一朵盛開的重瓣花朵,，花心穩(wěn)健，花瓣多姿,，共同繪就了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輝煌篇章,。

　　古漢語里，“花”與“華”同音,，“華”的本義即為“花”,。廟底溝彩陶上的花瓣紋,，不僅是藝術的展現(xiàn)，更是文明的象征,。這種向心力猶如綻放的中華文明之花,，見證了史前時代中原地區(qū)文化的繁榮與輻射力，亦如同一顆種子,，播撒在廣袤的華夏大地上,，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昭示著史前文明向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邁進,。

　　文明基因的傳承總在器物與風物的交相輝映中完成嬗變。當黃河中游的廟底溝先民以礦物顏料勾勒出第一片重瓣花紋時,，華夏文明之花開始如蓓蕾般悄然萌動,。這在距離廟底溝不遠的河南省偃師二里頭夏都遺址博物館中可見端倪，其展出的綠松石獸面紋銅牌飾,，以烈火熔鑄的青銅,，鑲嵌本土崇尚的綠松石，這個方寸之器,，以“金玉共振”的方式寓涵九州,，勾勒出地域遼闊、族群多樣,、文化多元的中華文明“多元一體”輪廓,。

　　而在相距甚遠的四川廣漢三星堆博物館，我們也看到了類似的銅牌飾和牙璋,。這些文物從形制,、紋樣等方面都與中原地區(qū)有著密切關系。有學者通過現(xiàn)代科技實證了三星堆文化和商文化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聯(lián),，三星堆銅器的鑄造技術,、所用原料都可能來自殷商的核心區(qū)，這一發(fā)現(xiàn)駁斥了所謂的三星堆文化“西來說”,，更彰顯了文化互動催生的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格局,。

　　“重瓣花朵”式的史前文明格局，在仰韶文化中期完成“文明向心”的建構(gòu)后,，便如同車輪般滾滾向前,。從廟底溝、二里頭再到洛陽市洛邑古城,，在這片阡陌相連的土地上,，不同年代的文化場景互相勾連，仿佛歷史長河中的一圈圈漣漪,。

　　4月,，洛陽迎來一年一度的牡丹花節(jié),，形態(tài)各異的牡丹競相綻放，色彩斑斕,，端莊秀雅。從牡丹花海到澗西工業(yè)遺產(chǎn)街區(qū)的“東方紅”拖拉機雕塑,，從應天門遺址的3D燈光秀到洛陽牡丹博物館的數(shù)字化展廳,，唐代白居易所寫“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的賞花盛況再度顯現(xiàn),，歷史記憶也以新的形態(tài)獲得重生,。

　　被譽為“國色天香”的牡丹，不僅在于外表的華麗,，更在于它所承載的文化內(nèi)涵和精神象征,，其層疊綻放的層次美學，恰似“重瓣花朵”的壯麗意象,。歐陽修《洛陽牡丹記》記載的“姚黃”等品種,，其花瓣層疊之態(tài)正暗合文明交融的層累制構(gòu)造。一朵朵風姿綽約的牡丹,，仿佛廟底溝“重瓣花朵”的歷史回響,，映照出中華文明的繁榮與昌盛。

　　春秋流轉(zhuǎn),，滄海桑田,。從仰韶彩陶的幾何花瓣到洛陽城的萬千牡丹，從二里頭綠松石龍形器到三星堆青銅神樹的紋飾,，從昆明河泊所遺址出土的漢代簡牘到新疆“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中華文明始終保持著“重瓣向心”的生長邏輯。正如洛陽牡丹嫁接需保留砧木根系一樣,，中華文明創(chuàng)新始終深扎傳統(tǒng)土壤,，形成費孝通所述“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共同體格局,。

　　這種文化的向心力在空間維度同樣清晰可辨,。在成功申遺的北京中軸線上，“面朝后市”“左祖右社”的傳統(tǒng)都城理想范式,，與雄安新區(qū)“一方城,、兩軸線、五組團”的規(guī)劃形成時空對話,，恰似牡丹栽培中“老枝新發(fā)”的生命傳承,，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增強文化自信,。

　　回顧這次對中華文明根脈的探尋之旅，我在洛邑古城看到漢服少女發(fā)間簪花與廟底溝彩陶紋飾遙相呼應,，恍若聽見文明根系在歷史地層中的深沉律動,。正如那層層疊疊的“重瓣花朵”常開不敗，用自己的方式詮釋著中華文明的獨特魅力與不朽價值,。

　　《詩經(jīng)》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歷經(jīng)數(shù)千年的風雨洗禮,，中華文明生生不息,，在每一次文化交融時綻放新的花瓣。在《史記》中,，司馬遷深諳中華民族統(tǒng)一發(fā)展的歷史趨勢及重大意義,，記載了大量有關國家統(tǒng)一不斷加強的史實，如《大宛列傳》詳載大宛和西域各族“引領內(nèi)鄉(xiāng),，欲觀中國”,。而如今，“China Travel”就像一把鑰匙,，讓外國游客從“看景”到“入景”,，切身感受到中華文明的博大精深，更綻放出文明交流互鑒之花,。(吉哲鵬)